如果说音乐是一个世界,那它也有阴阳之分。阳界音乐我们常常听到:古典、民谣、摇滚、电子……阴界之声不为大众文化所接受,也没有哪个大唱片公司愿意签约阴暗派的乐手。于是,这股暗流便潜伏地下,在不为人知间悄悄地演变,将阳界的每种音乐类型都涂抹上浓浓的黑色,变成它们的一员。当这些略带鬼魅的音乐通过小型独立唱片公司现身人间的时候,它们获得一个名字,黑浪潮(Dark Wave)。黑浪潮运动发端于上世纪70年代,其间贡献最大也最为乐迷所知的独立唱片公司是英国的4AD。Michael Jackson的歌迷也许不会记得天王出道时的唱片公司是Motown,后来又转签了Epic;金属乐迷也多半不晓得鼎盛时期的Metallica签约华纳旗下的Elektra。大多数情况下,唱片公司都会被旗下艺人的光芒所掩盖,但4AD除外。有段时间里,我见到4AD出的唱片就买,就算封面上印的字全都不认识也无所谓,也就是这样,我认识了Dead Can Dance。虽然名字里有个“死”字,但Dead Can Dance的音乐一点也不可怕,和死亡金属相比就如同万冢古坟的高野山比上中国的乱葬岗。所以,在我的胎教音乐列表里,DCD的几张专辑也占有一席之地。我用死亡来迎接新生命,多么契合传统的东方哲学观!每次听到DCD,我都会产生一种将信将疑的感受,心想,次奥,这音乐真的是两个人鼓捣出来的?他俩怎么会玩这么多的乐器?而事实就是,DCD的两个成员,Brendan Perry和Lisa Gerrard,都是摆弄常人闻所未闻的乐器的高手,尤其是很多民族乐器,比如印度的Sitar琴,在他们的手里与电子乐器天衣无缝地融为一体,仅仅是聆听这些独特的音色都是一种享受,更不用说DCD还是编排旋律的顶级高手了。
1984年的同名专辑,如刚刚落地的新生儿,带着哭闹与躁动,而且是充满鬼魅的躁动,有点像Cocteau Twins的那种。如果只听前几首歌,会以为DCD就是Cocteau Twins “Treasure”的翻版,但到后面几首,一种新的感觉就慢慢出来了,In Power We Entrust The Love Advocated是我的大爱:The way lies through our love / There can be no other means to the end / Or keys to my heart... / You will never find。多苍黄的美感。
正如封面图片所表现的,1985年出版的Spleen and Ideal抹去了处女作中的躁动,将DCD固定在一种沉稳庄严的“大教堂”风格上。
1987年的Within the Realm of a Dying Sun,封面照片来自巴黎市区最大的Père Lachaise公墓,所以不出意外所有歌曲都鬼兮兮的。像Summoning of the Muse这种歌,用在教堂里当安魂曲真是再好不过。
1988年发行的The Serpent's Egg,虽然Brendan Perry解释说封面图片是俯拍的地球表面,河流如蛇形游走,但Serpent这个词无疑带着浓重的宗教意味,整张专辑缓慢恢宏的节奏和大段大段的吟诵也绝对不是对着国家地理的美图能创作出来的。本张专辑的特点就是,半数的曲目没有节奏,有节奏的那些其中又有半数的节奏乐器不是鼓……
从1990年的Aion开始,Brendan Perry开始在他爱尔兰乡下的工作室内录制新专辑,这个工作室是一座名叫Quivvy Church的小教堂。从此之后,DCD的音乐基调中,死沉死沉的教堂风格慢慢淡出,清澈灵动的感觉越来越多。也许是爱尔兰的乡村风光太漂亮了吧,虽然都是教堂,这感觉和大城市高耸入云的歌特教堂还是迥然不同的。FYI,这座小教堂因为Brendan Perry而有了自己的Facebook主页:https://www.facebook.com/Brendan.Perry.Studio.Quivvy.Church,真是个幸运的小教堂。
A Passage in Time,1991年出版的精选集,也是我认识DCD的第一张专辑,也是这支小众乐队打开美国唱片市场的处女作。她接近于完美,唯一一点缺憾是竟然没有收录首张专辑里我的大爱,怎么想的啊!
1993年的Into the Labyrinth堪称DCD的颠峰之作,俯拾即是的民族音乐元素让专辑听起来更像World Music。这张专辑大卖50万张,让DCD一举成为4AD的头牌。50万张并不是多大的数目,Michael Jackson同时期的Dangerous卖了3千多万张。但我觉得他们的艺术成就是相近的,只是DCD生活在相当小众的Dark Wave圈子中,而且他们一贯的风格都是悄悄地发新片,任何宣传都不要。
到了1996年,异域情调已经确定成了Spiritchaser的主打,轻快的节奏仿佛在亚马逊河上追寻洄游的大马哈鱼。专辑的标题固然应该翻译成“追赶灵魂的人”,但我只能想到追赶大马哈鱼,思想层面的差距可见一斑。DCD已经成仙了,我连饭还吃不饱呢。
相由心生,乐由心生,有什么样的生活才能做出什么样的音乐,看着年过半百的Brendan Perry在小教堂里折腾时,我不禁这么想。其实对听众也一样,有什么的生活才能听什么样的音乐,这东西就是人生观在声响世界里的投射,如指纹般准确无比,绝不重样。这种投射使我能把某一段旋律和某一段时光永远地联系起来,比如2004年那个让人烦躁的夏天,是Dead Can Dance如流水般淌过我的心;比如丽江古城的石板路,是Dead Can Dance给了我与世无争的节奏。那些音符、那些节奏都深深地融进了我的记忆,和着或浓或淡的逝去时光,带我穿过幽暗的深渊,去寻找下一朵花开。